第一次去預約身體按摩，是為了投履歷給前公司，因為應徵公告中規定必須體驗過公司店內的芳療按摩，當作對工作內容的初步認識，要不是這個原因，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想去按摩，因為本人極度怕癢，又很排斥陌生人的肢體碰觸，真奇怪當時怎麼沒有放棄投履歷。
到了預約當天，真是緊張得不得了，幸運的是，安排到的芳療師，是一位光是笑容就讓人覺得很溫暖安心的前輩，她大概一眼就明白了我的不知所措，再一秒就在腦中排列完各種她可能採取的措施。
按摩開始後，我雖然閉著眼睛趴著，但全部的心力都用在觀察芳療師，聽聲音的來源想知道她站在哪？現在是右手還是左手在我身上？這個動作到底怎麼做出來的？事後她告訴我，覺得我像是抬著頭在看她，她走到哪我的視線跟到哪，頭上還充滿了問號，這些問號在按摩結束後並沒有消失，反而變得更多，於是她說：「妳以後就會知道了。」
多年後我知道的第一件事，是像我當時那樣，充滿好奇又緊抓著頭腦意識的客人，按起來實在頗累人！但我也能確實能理解，第一次按摩的人，其實根本不知道怎麼放鬆，或是太好奇而無法放鬆的心情。
而對於第一次被按摩的感受，我的印象非常深刻，她的手彷彿是探照燈，走過的位置，在我心中才亮了起來，我才真正意識到我擁有這些身體部位：當她的雙手從側邊的腰部往肩部伏貼地輕柔帶上，我才第一次明白，原來這是側面的身體啊（大概之前腦袋中只有身體正面和背面的概念，從沒想過側面這件事）；當她滑過肩胛骨，我驚訝於這是多美妙的一個位置，肩胛骨被按摩的感覺真好，雖然那裏幾乎都是骨頭；當她在左右換邊移動時，把掌心放在我背面的心口上，我發現僅僅將手掌放在心輪處，卻能讓整個人都感覺被包覆、被保護著，是因為那是心輪的關係嗎？
一切結束之後，我還徹底明白了一件事：我對待自己的身體真是粗魯。雖然一直以來都知道，自己在家裡走路常常撞到牆、踢到腳，但從來沒想過這是對身體缺乏意識的表現，而且是對自己很粗魯的一件事，直到經驗過耐心溫柔的對待，才汗顏地反省了起來。
往後，在各種同學間互相練習，還有前輩的按摩教導中，我又漸漸地明白了許多事，例如，每個人的性情決定了按摩的質地，即使是同樣的動作，不同個性的人做起來，感覺就是不一樣，因此，芳療師們都有一個默契，覺得想認識對方，最直接的方法就是互相交換按摩，從手感和觸覺理解對方，因為身體是誠實的記錄器，按摩能知道連本人都不一定清楚的真相，而這真相與秘密無關，它只是自然的存在狀態，語言或視覺太匱乏去形容它，觸覺卻能水到渠成。按摩，變成我們交心的溝通方式。
這些奇妙的身體旅行細節，在我記性不佳的大腦中，很可惜地幾乎都遺失了，但有一次的經驗，實在很特殊，我應該會記一輩子，當時，我正經歷世界崩潰級的失戀，但強撐著自己的情緒，如行屍走肉般每天正常上班，強撐到覺得自己像是個男人而不是女人（其實這也是事後才明白的），當時我約了一位同學幫我按摩，她是位身體非常柔軟，如水般包容性與彈性極大，精神上很有力量的人，在她的按摩之後，我坐在鏡子前，發現自己變回女人了！她解除了我已經失控的武裝狀態，我想，這件事也只有她能做到，她讓我切身地體會到柔軟的力量。
按摩就像是旅行，當你到過別的國家，才明白自己的家鄉是甚麼樣子，當你從外人口中，聽到對自己土地的描述，才有機會重新思考；按摩提供我們重新認識自己的機會，或是以不同角度看見自己的機會，可愛的是，它永遠呈現給你真實的一面，一個人如果能如實的理解自己，接受自己，才有可能真正的愛自己。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